黑夜鸟之黑夜陨歌

黄颖曌著

古戈力绘

天空开始弥漫黑夜的暗影，魔鬼花开始打开紧紧合拢的花苞，噩萝也从土壤里伸出触须。这样的景象，让猎人们感觉到不安，不过在艰难的跋涉后，他们终于到达水声哗哗的珍珠溪边。

干燥的猫屎洞就像往常一样，安静地等待着猎人们到来。从湿漉漉的山林里踏进洞穴，猎人们迫不及待地生起火堆——洞穴里有许多风干的山猫屎，那是再好不过的生火材料，烤干湿透的衣裳和靴子。然后，猎人们围着火堆吃晚餐—在火上烤得热热的野荞麦饼、松软的甜薯、新鲜的野猪腿，还有用紫盐果瓢腌渍过的咸鹿肉。

晚饭结束以后，天空就像浸透了黑色染料，变成浓稠的墨黑。再过片刻，星光就开始闪烁，它们透出蓝、红、黄交织的光芒，月色也从黑云中露出来，这是一个半月夜④。

在传说中，夜妖就在这时开始在山林里游荡。猎人们都暗自庆幸他们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洞穴过夜，他们挤在熄灭了的火堆旁边，让暗红的余烟温暖身体，然后打着饱嗝互相取笑、聊天。狭窄的洞穴使他们不得不头挨着头、脚抵着脚，当疲倦席卷而来时，猎人们很快就沉入了睡梦中。不过仍然有人醒着，那是火栗和阔耳，他们是守夜人，这是个古老的传统，每个猎人都要轮流在黑夜里守护同伴，因为夜夕族人笃信黑夜之神和夜妖的传说。

上半夜就快过去了，火栗和阔耳在黑暗中等待着有人来接替。阔耳没有穿野牛皮斗篷，他冷得微微发抖，可是他们没有生火。在猎人们此起彼伏的鼾声、含含糊糊的梦话和吱吱咯咯的磨牙声中，响起寨寨窣窣的脚步声，有人轻轻从洞穴里走来。黑暗中亮起一团火光，那个人带来了一枚石头，石头就像紫盐果一样滚圆，上面缠绕着灰白和黑色的花纹，让人联想到死去的鸟兽的眼珠。巴掌大的一团火焰从石头上蹿出来，由蓝色、红色和白色交织而成，很像夜空中的星光。

“你们怎么没有点一枚星石?”那是九羿，他问火栗和阔耳。

“我们忘了问播谷阿夏借，”阔耳回答。他见到九羿格外高兴，因为他现在是又冷又困，他站起来，拍拍九羿的肩膀说，“好了，这里交给你了。哦，还有你，允颉。”

允颉跟在九羿背后，他刚从熟睡中醒来，惺忪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，嘴里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。他把野牛皮斗篷紧紧裹在身上，然后在阔耳的位子上坐下来。

九羿把星石放在他和允颉中间，但是忽然从山林里涌来一阵黑暗，就像雾气一样浓厚，星石的光摇晃了几下，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没。

“星石会熄灭吗?”允颉仔细观察着星石的光焰，然后他飞快地望了一眼月光下的山林，目光中露出不安，这还是他第一次守夜。

“别害怕，不会的!”九羿看出允颉的恐惧。虽然他曾经听老猎人说起，在特别黑暗的夜里，星石真的熄灭过，不过他不想第一夜就把允颉吓坏，于是对男孩撒了个谎。

“可你不觉得，星石的火好像……好像……变得越来越微弱?”允颉忍不住打了个颤。

“怎么，你觉得很冷?”九羿随口问。

“寒冷来的真早，九月的天，按说夏天的尾巴还没过去，”允颉拼命靠近火光微弱的星石，他用手指拢住火焰，可它没有真正火焰的那种温暖，男孩又抱怨着把手指缩了回来，“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，我快冻僵了，真想烧堆真正的火!”

“这是‘霾寒’——夜霾带来的寒冷。刚开始学习守夜的猎人都无法抵抗，可你能做的只是裹紧斗篷。”

“我知道，没有热度的星石，是唯一可以在黑夜里点燃的东西，真正温暖的火，会……会招来……”允颉的牙齿上下相撞，发出咯咯的响声，他把野牛皮斗篷裹得更紧，“我真……真受不了这股子冷劲儿，它能……能够穿透野牛皮，一直透进骨头。”

“你把我这件也披上吧。”九羿脱下自己的野牛皮斗篷递给允颉。允颉客气地托推，因为这样做实在有点丢脸，可在九羿的坚持下，男孩最后还是把斗篷披在了肩上。他也终于抖得不那么厉害，可是他打起哈欠来，眼皮也开始往下沉。为了赶走困倦，九羿不停地让男孩说话。

他们说起发狂的母豸，男孩于是向九羿讨教箭术和如何射杀猊豸，接着他们又说起异人。

“我是第一次见到异人，你呢，你曾经见过他们吗?”允颉好奇地问。“见过。那是被称为‘风民’的游荡异人，上了年纪的老人，会向我们乞讨食物。”

“他们看起来很野蛮，但是并不像萨娑婆说的那样可怕。”允颉耸了耸他的圆鼻头。

“这是我第一次跟异人部落打交道，老实说，他们还是讲道理的。”九羿拍了拍他的胸口，里头放着一枚半月部落的首领交给他的箭头。

“听泰安说，你们救的异人女孩是个预言者。她预言……预言红桑会嫁给泰安，”允颉忍不住笑起来，“那她为你预言了什么?”

在眼异人紧张地对峙后，紧接着又如忙赶路，九羿早就抑异人女孩古怪的预言忘到了脑后，突然被允颉提醒，他这才想起来，立刻感觉到有种刺骨的寒冷爬上了脊背。“带着黑暗而来”，那预示着什么呢?九羿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，然后他打了一个寒战。

“你也觉得冷吗?”允颉关切地问。

“不是，我只是有点犯困，”九羿努力把不祥的感觉从心底里驱散，他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，“你听，泰安在磨牙，他磨牙的声音真像老鼠!”

“他们睡得可真够沉的，”允颉羡慕地说，“不过，黎明就快来了吧?”

“黑夜来临，黎明还会远吗?”九羿回答。这是一句夜夕族人的谚语。“话是这么说，可是黑夜还有多长呢，我又困又累，真想躺在火堆边上好好睡一觉。”

——未完待续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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