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冥有鱼①，其名曰鲲②。鲲之大，不知其几千里也；化而为鸟，其名为鹏③。鹏之背，不知其几千里也；怒而飞④，其翼若垂天之云⑤。是鸟也，海运则将徙于南冥⑥。南冥者，天池也⑦。齐谐者⑧，志怪者也⑨。谐之言曰：“鹏之徙于南冥也，水击三千里⑩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(11)，去以六月息者也(12)。”野马也(13)，灰尘也(14)，生物之以息相吹也(15)。天之苍苍，其厉色邪？其远而无所极端邪(16)？其视下也，亦假如则已矣。且夫水之积也不厚，则其负大舟也无力。覆杯水于坳堂之上(17)，则芥为之舟(18)；置杯焉则胶，水浅而舟大也。风之积也不厚，则其负大翼也无力，故九万里则风斯不才矣(19)。而后乃今培风(20)，背负苍天而莫之夭阏者(21)，而后乃今将图南。蜩与学鸠笑之曰(22)：“我决起而飞(23)，抢榆枋(24)，时则不至，而控于地云尔矣(25)；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(26)？”适莽苍者(27)，三飡而反(28)，腹犹果真(29)；适百里者，宿舂粮(30)；适千里者，三月聚粮。之二虫又何知(31)？小知不及大知(32)，小年不及大年。奚以知其然也？朝菌不知晦朔(33)，蟪蛄不知春秋(34)，此小年也。楚之南有冥灵者(35)，以五百岁为春，五百岁为秋；邃古有大椿者(36)，以八千岁为春，八千岁为秋(37)。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(38)，人人匹之(39)，不亦悲乎？汤之问棘也是已(40)：“穷发之北有冥海者(41)，天池也。有鱼焉，其广数千里，未有知其修者(42)，其名曰鲲。有鸟焉，其名为鹏，背若太山(43)，翼若垂天之云；抟扶摇、羊角而上者九万里(44)，绝云气(45)，负苍天，而后图南，且适南冥也。斥鴳笑之曰(46)：‘彼且奚适也？我腾跃而上，不过数仞而下(47)，遨游蓬蒿之间，此亦飞之至也(48)。而彼且奚适也？’”此小大之辩也(49)。故夫知效一官(50)、行比一乡(51)、德合一君、而徵一国者(52)，其自视也亦若此矣。而宋荣子犹然笑之(53)。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(54)，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(55)，定乎表里之分(56)，辩乎荣辱之境(57)，斯已矣。彼其于世，未数数然也(58)。固然，犹有未树也。夫列子御风而行(59)，泠然善也(60)，旬有五日而后反(61)。彼于致福者(62)，未数数然也。此虽免乎行，犹有所待者也(63)。若夫乘六合之正(64)，而御六气之辩(65)，以游无尽者，彼且恶乎待哉(66)？故曰：至人无己(67)，超人无功(68)，至人知名(69)。①冥：亦做溟，海之意。“北冥”，即是朔方的大海。下文的“南冥”仿此。传闻北海坦荡无边，水深而黑。②鲲（ｋūｎ）：本指鱼卵，这边借表大鱼之名。③鹏：本为古“凤”字，这边用表大鸟之名。④怒：振奋。⑤垂：悠远；这个意义后代写稿“陲”。一说遮，遮天。⑥海运：海水疏通，这边指澎湃的海涛；一说指鹏鸟在海面航行。徙：迁徙。⑦天池：天然的大池。⑧齐谐：书名。一说人名。⑨志：纪录。⑩击：拍打，这边指鹏鸟奋飞而起双翼拍取水面。(11)抟（ｔｕáｎ）：缠绕而上。一说“抟”算做“搏”（ｂó），拍击的意义。扶摇：别名叫飙，由大地赶紧旋转而上的暴风。(12)去：离，这边指离开北海。息：停歇。(13)野马：春季林泽中的雾气。雾气浮动状如奔马，故名“野马”。(14)灰尘：扬在地面的土叫“尘”，零星的尘粒叫“埃”。(15)生物：概指百般有性命的东西。息：这边指有性命的东西呼吸所形成的气味。(16)极：尽。(17)覆：倾倒。坳（àｏ）：坑凹处，“坳堂”指厅堂大地上的坑凹处。(18)芥：小草。(19)斯：则，就。(20)而后乃今：意义是这以后刚才；如下同此解。培：通做“凭”，仰仗。(21)莫：这边做没有甚么气力讲。夭阏（è）：又写稿“夭遏”，意义是遏阻、阻止。“莫之夭阏”即“莫夭阏之”的倒装。(22)蜩（ｔｉáｏ）：蝉。学鸠：一种小灰雀，这边泛指小鸟。(23)决（ｘｕè）：通做“翅”，疾速的状态。(24)抢（ｑｉāｎｇ）：突过。榆枋：两种树名。(25)控：投下，落下来。(26)奚以：何以。之：去到。为：句末疑难口气词。(27)适：往，去到。莽苍：指迷惑看不诚心的田野。(28)飡（ｃāｎ）：同餐。反：返回。(29)犹：还。果真：饱的状态。(30)宿：这边指一夜。(31)之：这。二虫：指上述的蜩与学鸠。(32)知（ｚｈì）：通“智”，聪颖。(33)朝：早晨。晦朔：一个月的着末一天和着末天。一说“晦”指夜间，“朔”指早晨。(34)蟪蛄（ｈｕìｇū）：即寒蝉，春生夏死或夏生秋死。(35)冥灵：传闻中的大龟，一说树名。(36)大椿：传闻中的古树名。(37)遵照先后用语构造的特性，此句之下当有“此大年也”一句，但保守簿本均无此句。(38)彭祖：古代传闻中年寿最长的人。乃今：此刻。以：凭。特：独。闻：有名于世。(39)匹：配，比。(40)汤：商汤。棘：汤时的贤医生。已：矣。(41)穷发：不长草木的场合。(42)修：长。(43)太山：大山。一说即泰山。(44)羊角：旋风，旋转进取如羊角状。(45)绝：穿过。(46)斥鴳（ｙàｎ）：一种小鸟。(47)仞：古代长度单元，周制为八尺，汉制为七尺；这边应从周制。(48)至：顶点。(49)辩：通做“辨”，识别、分辨的意义。(50)效：工效；这边含有胜任的意义。官：官职。(51)行（ｘìｎｇ）：人格。比：比并。(52)而：通做“能”，才能。徵：守信。(53)宋荣子：一名宋钘，宋国人，战国时间的思惟家。犹然：嗤笑的状态。(54)举：全。劝：劝勉，竭力。(55)非：责问，指责。沮（ｊǔ）：失落。(56)表里：这边别离指自己和身外之物。在庄子看来，自立的精力是内涵的，光荣和诘责都是外表的，而惟有自立的精力才是严重的、宝贵的。(57)境：界线。(58)数数（ｓｈｕò）然：匆匆忙忙的状态。(59)列子：郑国人，名叫列御寇，战国时间思惟家。御：掌握。(60)泠（ｌíｎｇ）然：轻飘美丽的状态。(61)旬：十天。有：又。(62)致：汲取，这边有探求的意义。(63)待：仰仗，凭借。(64)乘：遵照，仰仗。六合：这边指万物，指周全天然线。正：本；这边指天然的天性。(65)御：含有沿袭、顺着的意义。六气：指阴、阳、风、雨、晦、明。辩：通做“变”，改变的意义。(66)恶（ｗū）：何，甚么。(67)至人：这边指品格教养最崇高的人。无己：排除外物与自我的界线，抵达忘掉自己的境地。(68)超人：这边指精力世界完万能超脱于物外的人。无功：不成就功业。(69)至人：这边指思惟教养臻于完备的人。知名：不寻求声誉名望。

朔方的大海里有一条鱼，它的名字叫做鲲。鲲的体积，真不晓得大到几千里；改变成为鸟，它的名字就叫鹏。鹏的脊背，真不晓得长到几千里；当它振奋而飞的时刻，那敞开的双翅就像天涯的云。这只鹏鸟呀，跟着海上澎湃的波浪迁徙到南边的大海。南边的大海是个天然的大池。《齐谐》是一部特意纪录离奇事变的书，这本书上纪录说：“鹏鸟迁徙到南边的大海，羽翼拍击水面激发三千里的波浪，海面上急骤的暴风旋转而上直冲九万里高空，离开朔方的大海用了六个月的时候刚才停歇下来”。春日林泽田产上蒸腾浮动好似奔马的雾气，低空里满城风雨的灰尘，都是大天然里百般生物的气味吹拂而至。天际是那末蔚蓝蔚蓝的，莫非这即是它真实的颜色吗？抑或是高旷遥远没法看到它的止境呢？鹏鸟在高空往下看，不过也就像这个状态罢了。再说水汇积不深，它浮载大船就没有气力。倒杯水在庭堂的坎坷处，那末小小的芥草也能够给它算做船；而放置杯子就粘住不动了，由于水太浅而船太大了。风积聚的气力不富厚，它托负庞大的羽翼便气力不敷。所以，鹏鸟高飞九万里，暴风就在它的身下，而后刚才仰仗风力航行，背负苍天而没有甚么气力能够阻止它了，而后才像目前如斯飞到南边去。寒蝉与小灰雀嗤笑它说：“我从大地连忙升空，遭遇榆树和檀树的树枝，每每飞不到而落在地上，为甚么要到九万里的高空而向南飞呢？”到迷惑的田野去，带上三餐就能够来回，肚子依旧饱饱的；到百里以外去，要用一整夜时候谋划干粮；到千里以外去，三个月夙昔就要谋划食粮。寒蝉和灰雀这两个小东西了解甚么！小聪颖赶不上大聪颖，寿命短比不上寿命长。怎样晓得是如斯的呢？早晨的菌类不会了解甚么是晦朔，寒蝉也不会了解甚么是春秋，这即是短命。楚国南边有叫冥灵的大龟，它把五百年算做春，把五百年算做秋；邃古有叫大椿的古树，它把八千年算做春，把八千年算做秋，这即是龟龄。但是彭祖到此刻依旧以年寿久远而有名于世，人们与他攀比，岂不成悲可悲吗？商汤咨询棘的话是如斯的：“在那牛山濯濯的朔方，有一个很深的大海，那即是‘天池’。哪里有一种鱼，它的脊背有好几千里，没有人能够晓得它有多长，它的名字叫做鲲，有一种鸟，它的名字叫鹏，它的脊背像座大山，敞开双翅就像天涯的云。鹏鸟振奋而飞，羽翼拍击连忙回旋进取的气流直冲九万里高空，穿过云气，背负苍天，这才向南飞去，企图飞到南边的大海。斥鴳嗤笑它说：‘它企图飞到哪儿去？我竭力跳起往来上飞，不过几丈高就落了下来，旋转于蓬蒿丛中，这也是我遨游的极限了。而它企图飞到甚么场合去呢？’”这即是小与大的不同了。所以，那些本领足以胜任一个官职，人格符合一乡民理想，品格能使国君感触称心，才能足以守信一国之人的人，他们对待自己也像是如斯哩。而宋荣子却嗤笑他们。世上的人们都赞美他，他不会因而加强竭力，世上的人们都诘责他，他也不会因而而越发失落。他懂得地规定自己与物外的差别，鉴别光荣与羞耻的界线，不过如斯云尔呀！宋荣子他关于周全社会，素来不匆匆忙忙地去寻求甚么。固然如斯，他依旧未能抵达最高的境地。列子能驾风靡走，那状态真实轻飘美丽，况且十五破晓刚才返回。列子关于探求美丽，素来没有匆匆忙忙的状态。他如斯做固然免去了行走的勤苦，可依旧有所依凭呀。至于遵照世界万物的规律，把握“六气”的改变，遨游于无尽无尽的境域，他还倚赖甚么呢！因而说，品格教养崇高的“至人”能够抵达无私的境地，精力世界绝对超脱物外的“超人”心目中没有功名和奇迹，思惟教养臻于完备的“至人”从不去寻求声誉和名望。尧让天下于许由①，曰：“日月出矣，而爝火不断②；其于光也，不亦难乎？时雨降矣③，而犹浸灌④；其于泽也⑤，不亦劳乎⑥？夫子立而天下治⑦，而我犹尸之⑧；吾自视缺然⑨，请致天下⑩。”许由曰：“子治天下(11)，天下既已治也；而我犹代子，吾将为名乎？名者，实之宾也(12)；吾将为宾乎？鹪鹩巢于深林(13)，不过一枝；偃鼠饮河(14)，不过满腹。归休乎君(15)，予无所用天下为(16)！庖人虽不治庖(17)，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(18)！”肩吾问于连叔曰(19)：“吾闻言于接舆(20)，大而无当(21)，往而不反(22)。吾战抖其言。犹河汉而无极也(23)；大有迳庭(24)，悖理违情焉。”连叔曰：“其言谓何哉？”曰：“藐姑射之山(25)，有超人居焉。肌肤若冰雪，淖约若处子(26)，不食五谷，沐雨栉风，乘云气，御飞龙，而游乎四海以外；其神凝(27)，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(28)。吾所以狂而不信也(29)。”连叔曰：“然。盲人无以与乎文章之观(30)，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。岂唯形体有聋盲哉？夫知亦有之！是其言也犹时女也(31)。之人也，之德也，将旁礴万物感触一(32)，世蕲乎乱(33)，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(34)！之人也，物莫之伤：大浸稽天而不溺(35)，大旱金石流，土山焦而不热。是其污垢秕穅将犹陶铸尧舜者也(36)，孰肯以物为事？”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(37)，越人断发文身(28)，无所用之。尧治天下之民，平国内之政，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，汾水之阳(39)，窅然丧其天下焉(40)。①尧：我国史书上传闻时间的圣明君主。许由：古代传闻中的高士，宇仲武，隐于箕山。相传尧要让天下给他，他自封纯洁而不受。②爝（ｊｕé）火：炬火，木柴上蘸上油脂燃起的火炬。③时雨：依气节时令准时下落的雨。④浸灌：浇灌。⑤泽：津润。⑥劳：这边含有白费的意义。⑦立：位，在位。⑧尸：庙中的神主，这边用其空居其位，虚有其名之义。⑨缺然：不够的状态。⑩致：付与。(11)子：对人的尊称。(12)宾：次要的、派生的东西。(13)鹪鹩（ｊｉāｏｌｉáｏ）：一种特长筑巢的小鸟。(14)偃鼠：鼹鼠。(15)休：止，这边是算了的意义。(16)为：句末疑难口气词。(17)庖人：厨师。(18)尸祝：敬拜时掌管敬拜的人。樽：酒器。俎：盛肉的器皿。“樽俎”这边代指百般厨事。成语“越俎代办”出于此。(19)肩吾、连叔：旧说皆为有道之人，实是庄子为抒发的须要而假造的人物。(20)接舆：楚国的隐士，姓陆名通，接舆为字。(21)当（ｄàｎｇ）：底，规模。(22)反：返。(23)河汉：云汉。极：规模，止境。(24)迳：门外的小径。庭：堂外之地。“迳庭”连用，这边喻指不同很大。成语“大相迳庭”出于此。(25)藐（ｍｉǎｏ）：悠远的状态。姑射（ｙè）：传闻中的山名。(26)淖（ｃｈｕò）约：脆弱、美丽的状态。处子：童贞。(27)凝：指神态用心。(28)疵疠（ｌì）：疾病。(29)以：感触。狂：通做“诳”，虚妄之言。信：靠得住靠得住。(30)瞽（ｇǔ）：盲。文章：斑纹、色调。(31)时：是。女：汝，你。旧注指时女为童贞，联络高低文实是勉强，故未从。(32)旁礴：混同的状态。(33)蕲（ｑí）：祈；求的意义。乱：这边做“治”讲，这是古代同词义反的谈话局面。(34)弊弊焉：忙繁忙碌、疲倦不胜的状态。(35)大浸：洪流。稽：至。(36)秕：瘪谷。穅：“糠”字之异体。陶：用土烧制瓦器。铸：熔炼金属锻造器物。(37)资：销售。章甫：古代殷地人的一种弁冕。适：往。(38)断发：不蓄头发。文身：在身上刺满斑纹。越国处南边，习俗与华夏的宋国不同。(39)四子：旧注指王倪、齧缺、被衣、许由四人，实为假造的人物。阳：山的南面或水流的北面。(40)窅（ｙǎｏ）然：怜惜若失的状态。丧（ｓｈàｎｇ）：流失、忘掉。尧企图把天下让给许由，说：“太阳和玉环都已腾越来了，但是小小的炬火还在焚烧不熄；它要跟太阳和玉环的亮光比拟，不是很难吗？季雨准时下降了，但是还在不断地浇水灌地；如斯吃力的人为浇灌关于周全大地的津润，不显得白费吗？老师如能居于国君之位天下肯定会取得大治，但是我还空居其位；我自己越看越感触才能不敷，请容许我把天下交给你。”许由答复说：“你处置天下，天下曾经获患了大治，而我却还要去取代你，我将为了声誉吗？‘名’是‘实’所派生出来的次要东西，我将去寻求此次要的东西吗？鹪鹩在丛林中筑巢，不过占用一棵树枝；鼹鼠到大河畔饮水，不过喝满肚子。你依旧撤消念头归去吧，天下关于我来讲没有甚么用途啊！厨师纵使不下厨，敬拜掌管人也不会越俎代办的！”肩吾向连叔请问：“我从接舆哪里听到发言，诳言连篇没有规模，一说下去就回不到平昔的话题上。我极端恐怖他的谈吐，就好似天上的云汉没有规模，跟寻常人的谈吐不同甚远，的确是太不近道理了。”连叔问：“他说的是些甚么呢？”肩吾转述道：“在悠远的姑射山上，住着一位超人，皮肤润白像冰雪，身形优美如童贞，不食五谷，吸清风饮甘霖，乘云气驾飞龙，遨游于四海以外。他的神态那末专心，使得人世万物不受病害，年年五谷丰产。我感触这满是虚妄之言，一点也不成信。”连叔听后说：“是呀！关于盲人没法同他们抚玩斑纹和色调，关于聋子没法同他们谛听钟鼓的乐声。莫非但是形体上有聋与瞎吗？思惟上也有聋和瞎啊！这话好似即是说你肩吾的呀。那位超人，他的道德，与万事万物混统一同，以此求得周全天下的处置，谁还会忙繁忙碌把处置天下当做回事！那样的人呀，外物没有甚么能捣毁他，滔天的洪流不能浸没他，天下大旱使金石凝结、土山焦裂，他也不感触酷暑。他所留住的灰尘以及瘪谷糠麸之类的废料，也可培养出尧舜那样的圣伟人君来，他怎样会把忙着处置万物算做己任呢！”朔方的宋公有人销售帽子到南边的越国，越国人不蓄头发浑身刺着斑纹，没甚么场合用得着帽子。尧处置晴天下的百姓，安稳了国内的政局，到姑射山上、汾水北面，去拜谒四位得道的高士，不由怜惜若失，忘掉了自己居于处置天下的名望。惠子谓庄子曰①：“魏王贻我大瓠之种②，我树之成③，而实五石④。以盛水浆，其坚不能自举也⑤。剖之感触瓢，则瓠落无所容⑥。非不呺然大也⑦，吾为其无用而掊之⑧。”庄子曰：“夫子固拙于用大矣⑨！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⑩，世世以洴澼�晕�事(11)。客闻之，请买其方百金(12)。聚族而谋曰：‘我世世为洴澼�裕�不过数金；今一朝而鬻技百金(13)，请与之。’客得之，以说吴王(14)。越有难(15)，吴王使之将(15)，冬与越人水战，大败越人，裂地而封之(17)。能不龟手一也(18)，或以封(19)，或难免于洴澼�裕�则所用之异也。今子有五石之瓠，何不虑感触大樽(20)，而浮于江湖，而忧其瓠落无所容？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(21)！”惠子谓庄子曰：“吾有大树，人谓之樗(22)。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(23)，其小枝弯曲而不中条例(24)，立之塗(25)，匠人不顾。今子之言大而无用，众所同去也。”庄子曰：“子独不见狸狌乎(26)？卑身而伏(27)，以候敖者(28)；东西跳梁(29)，不辟高低(30)；中于机辟(31)，死于罔罟(32)。今夫斄牛(33)，其大若垂天之云。此能为大矣，而不能执鼠。今子有大树，患其无用，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(34)，广莫之野(35)，旁皇乎有为其侧(36)，清闲乎寝卧其下。不夭斤斧(37)，物无害者，无所可用，安所困苦哉！”①惠子：宋国人，姓惠名施，做过梁惠王的相。惠施本是庄子的诤友，为先秦名家代表，但本篇及如下很多篇章中所写惠施与庄子的故事，多为寓言性质，并不真实响应惠施的思惟。②魏王：即梁惠王。贻（ｙí）：赠予。瓠（ｈú）：葫芦。③树：栽培、培养。④实：结的葫芦。石（ｄàｎ）：容量单元，十斗为一石。⑤举：拿起来。⑥瓠落：又写稿“廓落”，很大很大的状态。⑦呺（ｘｉāｏ）然：硕大而又中空的状态。⑧为（ｗèｉ）：由于。掊（ｐǒｕ）：砸破。⑨固：真实，的确。⑩龟（ｊūｎ）：通做“皲”，皮肤受冻开裂。(11)洴（ｐíｎｇ）：浮。澼（ｐí）：在水中漂洗。�裕ǎ耄酲ぃ睿纾�：丝絮。(12)方：药剂。(13)鬻（ｙù）：卖，销售。(14)说（ｓｈｕì）：奉劝，游说。(15)难：起事，这边指越国对吴公有军事举动。(16)将（ｊｉàｎｇ）：统领队列。(17)裂：分辨出。(18)一：统一，同样的。(19)或：无定代词，这边指有的人。以：仰仗，自后省去宾语“不龟手之药”。(20)虑：思量。一说通做“摅”，用绳络缀结。樽：本为酒器，这边指坊镳酒樽，能够拴在身上的一种凫水用具，俗称腰舟。(21)蓬：草名，其状盘曲不直。“有蓬之心”喻指观点菲薄不能明白大路理。(22)樗（ｃｈū）：一种魁伟的落叶乔木，但木质粗疏不成用。(23)大本：树干强悍。拥（擁）肿：今写稿“痴肥”，这边描述树干盘曲、疙里疙瘩。中（ｚｈòｎｇ）：合适。绳墨：木工用以求直的墨线。(24)条例：即圆规和角尺。(25)塗：通做“途”，道路。(26)狸（ｌí）：野猫。狌（ｓｈēｎｇ）：黄鼠狼。(27)卑：低。(28)敖：通“遨”，遨游。(29)跳梁：跳踉，腾跃、窜越的意义。(30)辟：躲开；这个意义后代写稿“避”。(31)机辟：捕兽的圈套圈套。(32)罔：网。罟（ｇǔ）：网的总称。(33)斄（ｌí）牛：牦牛。(34)无何有之乡：指甚么也没有成长的场合。(35)莫：大。(36)旁皇：踌躇，纵放。有为：鸿鹄之志。(37)夭：早夭。斤：斩柴之斧。惠子对庄子说：“魏王送我大葫芦种子，我将它栽植起来后，结出的果实有五石容积。用大葫芦去盛水浆，但是它的稳固水平经受不了水的压力。把它剖开做瓢也太大了，没有甚么场合能够放得下。这个葫芦不是不大呀，我由于它没有甚么用途而砸烂了它。”庄子说：“老师真实是不特长运用大东西啊！宋公有一特长调制不皲手药物的人家，生生世世以漂洗丝絮为工作。有个旅客据说了这件事，情愿用百金的高价拉拢他的药剂。举家人会萃在一同商榷：‘咱们生生世世在河水里漂洗丝絮，所得不过数金，此刻一下子便可卖得百金。依旧把药剂卖给他吧。’旅客取得药剂，来游说吴王。恰巧越国起事，吴王派他统领队列，冬季跟越军在水上开火，大败越军，吴王划割地盘封赏他。能使手不皲裂，药剂是同样的，有的人用它来取得封赏，有的人却只靠得住它在水中漂洗丝絮，这是运用的办法不同。此刻你有五石容积的大葫芦，怎样不思量用它来制成腰舟，而浮游于江湖之上，却操心葫芦太大无处可容？看来老师你依旧心窍不通啊！”惠子又对庄子说：“我有棵大树，人们都叫它‘樗’。它的树干却疙里疙瘩，不合适绳墨取直的请求，它的树枝弯弯扭扭，也不适应圆规和角尺取材的须要。固然成长在道路旁，木工连看也不看。当今你的谈吐，大而无用，人人都市蔑视它的。”庄子说：“老师你没瞥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吗？低着身子匍匐于地，等候那些出洞寻食或游乐的小动物。片时儿东，片时儿西，跳来跳去，片时儿高，片时儿低，高低窜越，未曾料到落入猎人设下的圈套，死于猎网当中。再有那斄牛，硕大的体魄就像天涯的云；它的才能可大了，不过不能捕获老鼠。此刻你有这么大一棵树，却操心它没有甚么用途，怎样不把它莳植在甚么也没有成长的场合，莳植在坦荡无边的野外里，悠闲自豪地踌躇于树旁，闲逸清闲地躺卧于树下。大树不会受到刀斧砍伐，也没有甚么东西会去捣毁它。固然没有派上甚么用途，但是那边又会有甚么困苦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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