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图
张庆梅
当今年的第一缕秋风拐过去年的屋角,吹到我新剪的发梢上时,我闻出了它似曾相识的味道。那是隐匿在柔软的棉花团中的一个锐利的针尖,是掺杂在紧锣密鼓的奥热中的一丝凉意。虽然那丝凉意很隐秘,却也很微妙,它偷偷地潜入了潮而腻的热分子中,对热分子进行着不屈不挠的拉拢腐蚀,直到最终将它们完全同化。
如果把一年比喻成是一篇文章的话,春夏秋冬就将这篇文章分成了四大自然段。节气,则是每个自然段中的标点符号,它们适时地给长篇大论做一下停顿,好让人有个喘息的机会。比如立秋吧,如果秋天不来,炎热的夏天就要一直延续下去,还让不让人活了呢?
屋角上缠绕着的牵牛花,也嗅到了秋风的气息,开得更加肆意张扬。曲曲折折的牵牛花藤,把人的目光向上牵引着牵引着,人的心思也就跟着活了,想到漫天飘荡着的白云上去看一看。那个放牛的家伙,也是顺着花藤爬到天上去的吧?他边走还边摘了两朵紫色的牵牛花,丢给前后箩筐里的孩子们,做过家家用的小碗儿。今年的鹊桥相见,织女一定会夸牛郎把孩子们养得更壮实了。
王小七蹲在院子里的桃树下,对枝头那只吱哇乱叫的秋蝉充满好奇。王小七初来时耳朵半折憨态可掬,煞是招人喜欢。据说,它的母亲是一只血统纯正的折耳猫,不知被哪里来的野猫欺负了,生下一窝折耳猫的串儿。王小七来后半个月,耳也不折了,态也不憨了,上蹿下跳活泼好动,估计是它父亲的那半血统发挥了主要作用,让它泯然众猫了。
王小七同样对鱼缸里的那几条小鱼充满兴趣,闲暇了便趴在鱼缸边儿上看鱼,偶尔捞上几把水舔一舔,算是解馋了。看着看着,它就看困了,就趴在鱼缸边睡着了。睡着的王小七脑袋倚着鱼缸,一只手搭在缸沿儿上,它在做一个美梦吧?梦里,王小七变成了一条小金鱼,快活地在水里游来游去,有只小馋猫正趴在鱼缸边,无可奈何地望着它。
前日晚饭后登上洪山,对面的青龙山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雄伟高大。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明亮的电灯在山间闪耀,让青龙山看上去不再像儿时那么神秘、可怕。儿时邻家有一位姓韩的爷爷,据说他曾经跟山里的狼遭遇过,每当秋夜大家在外乘凉时,他便学狼叫,学得惟妙惟肖。有一天晚上,一贯漆黑的青龙山半山腰上忽然出现一个亮点,那亮点忽左忽右走走停停,因为距离太远,大家都无法判断那是什么东西。老韩忽然说:那是一条蟒蛇的眼睛。大家惊诧,问他见过那蟒蛇吗?他说,他二十来岁时,曾见到一条胳膊粗的蟒蛇到山下的泉边喝水。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,那蟒蛇可不得长得有水桶粗细了?它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亮,难道不正常吗?那晚的夜风忽然变得很凉,很多人早早就回家去了。
如果可以,我真想回到多年以前那个乡村的傍晚。轻轻推开半掩着的木头大门,一条由不规则的石板连接起来的小路,从大门通到北屋门前。屋檐下,母亲种在地上的地雷花开成紫色的一片,种在破脸盆里的指甲桃,也开得红红白白的。顺着大槐树蜿蜒而上的丝瓜藤,又从树梢上耷拉下来,垂吊着的鲜嫩丝瓜,像一条条含着黄花的绿色小蛇。鸡已宿窝,猪还在拱圈。二哥躲在屋里练书法,竹帘子把灯光割成细细密密的长条。门楣上的电灯旁,无声游走着的壁虎忽然伸了下舌头,把一只飞虫吞进嘴里。母亲扔给我一领打了补丁的凉席,说,去吧,去桥头上占个好地方,我忙完了去找你。
风来了,桥下的毛白杨呱嗒呱嗒拍着手。星星也来了,牛郎挑着孩子急急地赶路,织女站在银河边切切地盼着。我把耳朵贴在凉席上,地底下传来嗡嗡嗡的响声。一只萤火虫从我眼前飞过,我不知道它是从草尖儿上长出来的,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。
在经历了许多个秋天之后才明白,我永远也走不出童年的记忆。那些穿过山谷的风,那些铺满天空的星星,那些在玉米地里时隐时现的萤火虫,还有那些在夜风里星空下讲故事、听故事的人,都一直存在于我记忆的某个角落,从来不曾离去。每当秋风乍起时,我都会重新走回去,与他们一一握手,把酒言欢。
秋风缓缓地吹着,吹过曾经的过往,也吹着终将成为过往的当下。
作者简介:张庆梅,山东省作协会员,山东散文学会会员,山东女摄影家会员,济南市作协会员,济南市书法家协会会员。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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