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 野猫 >> 野猫的形状 >> 故事父亲去世,闺蜜劝我别哭多吃点,看见饭
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1
惠风和畅,流云溶溶。
阳光洒满阶前,碎金似的溅落在屋顶的琉璃瓦片上。
这是一个晴好的日子。柳在发芽,草在冒青,河里的冰融成一池缱绻的温水,燕子由南往北飞回故居的檐下。
春天要来了。
可有些人,却被永远地留在了上个寒冬里。
“绿珠姐姐,好歹吃一点吧。”
小宫女布好了饭菜,将筷子递给罗绿珠。
绿珠默不作声地坐在桌前,短短几天之间,她竟憔悴如斯,红肿的眼睛里布满血丝,两颊都消瘦得微微凹陷了下去。
她将筷子拿在手里,无力地垂着,却不动,仍旧双眼无神地盯着虚空。
“我知道姐姐难受。可人死不能复生,活着的人总得保重身体。罗大人若是在天有灵,见你这般不吃不喝地一味伤心,也是要不安的。”
小宫女叹口气,忧心忡忡地劝慰。她不过十五六岁,脸上仍带着稚气,可谈吐之间却颇为老成。
睫毛颤了颤,罗绿珠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,轻声道,“小禾,谢谢你。”
“你要是真想谢我,就赶紧把饭吃了,别放凉了。我今日当值,得赶紧回去了。”
那叫作“小禾”的小宫女收好食盒,拎在手里,转身走了,及至门口,又驻足回首,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了一遍,“一定要吃啊。”
小禾是新人,绿珠见她年幼,心里疼惜,便照拂有加。两人私交甚好,素日以姐妹相称。此时,见她如此关切自己,绿珠也不由感动。
虽然遭逢不幸,但身边好歹是有真心人的,这让绿珠有了些许慰藉。
她微弱地笑了笑,冲小禾轻轻一点头。
小禾的脚步声渐远,风从半开的门扉之间钻进,吹面不寒,绕过绿珠未着一物的耳垂。
她看着桌上的饭菜,枯坐良久,终于逸出一声叹息,缓缓地拿起筷子。
小禾说得对,她得活着。
活着,才能查清楚父亲无故遇刺的真相。活着,才能等到走出宫墙重获自由的那一天。活着,才能把文宣托付给她的秘密带到世人面前。
饭菜早已冰冷,绿珠扒了一口,机械地咀嚼着,食不甘味。
她强迫自己吞咽下去,又举箸夹起一片青菜,刚要囫囵往嘴里塞,此时蔽日的闲云流散而去,阳光忽地转亮,将眼前的一切都映照得纤毫毕现。
包括,粘在筷子上的那一粒针尖大小的灰白色物体。
绿珠手指顿住,愣了一愣,几秒后,她反应了过来,那一瞬间,只觉得呼吸停滞,头皮都要炸开了。
绿珠一把扔了筷子,整个人踉跄地往后退,脚下绊倒了矮凳,狼狈地摔坐在地。
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,才能关住直欲脱体而出的尖叫声。
她蓦地响起文宣的话。
“宓妃会将蛊混入宿主的饮食中,那人在不知不觉间,就中了蛊。”
罗绿珠抱紧手臂,瑟缩成一团,仍止不住觉得冷,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结了似的。
傀儡蛊,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饭菜里?难道,她就是宓贵妃选择的下一个宿主?可是,她有三爷庇护,应该是安全的啊……对,三爷定然也不知道宓贵妃的阴谋……
还有小禾,天呐,小禾……她是李全派来的吗,还是说,她也毫不知情,只是被人当了棋子?
绿珠心乱如麻,思绪纠缠成了一团浆糊。她想起适才小禾锲而不舍地劝自己吃饭的模样,心里一阵阵发寒,眼前好似重重迷雾——
真假虚实,她什么也看不清,什么也不敢相信了。
突然,她像是惊觉什么,弓起身子,不管不顾地将手伸进嘴里,用力抠动咽喉,随后剧烈地呕吐起来。
直到吐得只剩酸水,她才作罢,筋疲力尽地委顿在一地秽物中,泪水无声地涌出眼眶。
“姑姑。”
就在这时,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,小心翼翼地轻唤。
2
深宫时岁无短长,弹指间,日月交替,又是一天过去了。
夜色中,一行人悄悄地摸进了女官所住的小院。
冷月如钩,照出为首者一张面白无须、薄唇吊眼的脸,正是承乾宫的大太监,李全。他立掌一切,做了个“抹脖子”的手势。
一人领命上前,抽出匕首,将刀刃沿着门缝插进去,轻巧地拨弄了几下,房门无声地滑开。另两人猫着腰,鱼贯而入。
李全背手而立,站在惨白的银辉下,一丝碧光在他指间流动。那是绿珠无意遗落在冷宫里的一只耳坠。
罗绿珠啊罗绿珠,康庄大道你不走,地狱无门自来投,这可怨不得谁。
原本,按娘娘的意思,种了傀儡子虫后,还能留她一时,以作观察,也好暂时安抚住三爷。但谁知道,她竟像是有所察觉一般,将混有蛊的饭菜吐了个干净。
如此看来,罗绿珠的耳坠出现在冷宫里,绝非偶然。文宣临死之前,必然对她透露了什么。那就是无论如何不可再留了。
没办法,只能委屈一下,绑了你扔去冷宫关着,强行喂蛊,然后好好地待着。
李全阴恻恻地笑了。
那些如花似玉的宫女,最后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。这种画面,总是会让他觉得很愉悦。
不一会儿,屋子里的人出来了,令李全意外的是,他们竟是空着手的。
“公公,被褥还是热的,可是人不见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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绿珠在黑暗里仓皇地奔逃。
夜里起了雾气,月亮被染上一圈毛边,显得黯淡而虚幻,一丈之外,就什么都看不清晰了,只觉鬼影幢幢,步步惊心。
她不敢提灯,就这样凭着记忆与感觉,跌跌撞撞地往冷宫的方向跑。
绿珠是在半个时辰前醒来的。
她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,但就是有一种直觉般的危机感,紧紧揪住她的心脏,强烈到无法忽视。
今日,当她发现饭菜不对,呕吐到力竭之际,忽地有人在门外低唤。
是三爷的那个小太监。
她强自镇定,整顿好仪容出去。那小太监忙将她拉到隐蔽处,声音压得极低。
小太监经常被派来传话,平日里都是游刃有余的,今天却不知为何,显得格外谨慎与紧张。
将话带到,小太监不及寒暄,便匆匆告退了,留下绿珠站在小院里,按着隐隐作痛的胃部,心悸如雷。
三爷说得很简单,只有一句:“万事小心。”
三爷是否知道什么?为何会特意来提醒她?
绿珠左思右想,再难入眠。文宣的秘密,饭中的蛊,还有三爷的警示……
她说不上来缘由,只是隐隐有一种预感:就是现在。
如若再不走,可能就永远走不了了。
只一刻,她便做了决定。
于是,绿珠断然起身,什么也没带,只将那剩下的一只绮罗玉耳坠子握在手里,而后快速出门,头也不回。
文宣曾经告诉她最后一个秘密,他说,“走投无路之下,这或许会为你带来一丝生机。”
现在,她已走投无路,只能拼死一搏。
夜色中,年轻的女官咬紧了牙,向那口被称作“黄泉眼”的废井疾奔而去。
她憔悴、苍白、孱弱,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,可眸中却有一种坚韧的力量。
近了。更近了。
月光下,已经能看见黑黢黢的井口,静默地敞开怀抱。
忽然,纷乱的脚步声打破静夜,几道人影出现在绿珠身后,如铁桶般合围过来!
李全带人追上她了!
“好险,你倒是机灵,险些叫你跑了。”李全冷笑着,他已有些不耐烦,脸上的肌肉鼓起一条,戾气横生,低叱道,“拿下。”
人影逐渐逼近,黑暗里,兵刃的冷光如水一闪。
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惊恐地四顾,如瓮中之鳖,无路可逃。
就在李全以为对方只会束手就擒之时,绿珠忽地一咬唇,转身不顾一切地朝废井狂奔而去,纵身一跃,径直跳了下去!
扑通。水声溅了几下,很快归于寂静。
这一出,令李全始料未及。他走到井前,探身朝下望,深不见底,一片漆黑。水面上还荡漾着几丝波纹,但见不着人影挣扎,等了一会儿,也不见有尸体浮出。
宫里人都知道这口井的古怪。黄泉眼,通黄泉,从这掉下去了,绝无生还的可能。
“呵……算你聪明,给自己找了个痛快的死法。”李全朝井里啐了一口。
他得好好想想,怎么向娘娘复命。
罗绿珠没了,不足挂齿,但是娘娘的药人不能少,得再物色一个。
李全的脑海中浮起了小禾花蕾般娇嫩的容颜,不由心中一阵酥痒,像是猎人看到了心仪的小鹿,露出了残忍而玩味的笑容。
3
当年轻的女官消失在深井之时,另一名女子正从日复一日的梦魇中猝然惊醒。
辛夷拥被而坐,在黑暗中渐渐平定了呼吸。
她又做了那个梦。
层层迷雾,重重宫阙,雷罚从天而降,男子在她眼前湮灭成灰烬。
博山炉上轻烟袅袅,隔着薄纱望去,好似云蒸雾绕。不知为何,往日里安神的浮生香,今日闻起来,却叫她胸中憋闷至极。
辛夷拂开垂地的帷幔,披衣而起,没有惊动外间熟睡的白嬷嬷,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闺房,站在廊下透气。
晚风清冽,她深吸一口,顿觉畅怀。
缓了一会儿,正要回屋,视野里忽地闯入了一点暖黄色的亮光。是父亲的书房,还亮着灯。
已经二更天了,爹爹还在忙碌么?
辛夷微感诧异,也有些挂心父亲的身体,便沿着游廊,穿庭而过,向书房走去,打算劝父亲早作歇息。
她身量单薄,脚步也轻,一直走到书房窗外,也未惊动旁人。正要开口呼唤,却听到屋内传来了对话声。
“这是真的吗?”有一个妇人窃窃细语。是辛夷的母亲,怡亲王妃。
怡亲王没作声,沉重地一颔首。王妃难掩震惊,仍旧不敢相信似的,复又追问了一遍,“他真的还活着?”
“七皇子确实还活着,而且可能已经回了京城。据说,是罗旻当年做了手脚,暗中将他偷换了出去。”怡亲王低语。
王妃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那罗旻的死,是不是与此事有关……”
怡亲王打断她,异常严肃,“这是三司的事,你不要管,也切莫与人妄议,即便是在别家的女眷面前,也需谨言慎行。时逢多事之秋,一旦行差踏错,便会满盘皆输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王妃诺诺称是,犹豫了一下,还是忍不住道,“那夷儿怎么办?”
沉默片刻,怡亲王一声叹息。
“她对那个人的心思,你这个做娘的,还能不清楚吗?这件事,务必得瞒着她不可。”
砰。窗外传来一声含混的轻响,在安静的夜里,显得格外突兀。
怡亲王警觉地抬头,探身向外,环顾了一圈。
“怎么了?”王妃连忙问。
怡亲王盯着幽暗的游廊看了半晌,神情莫测。
“没什么,一只野猫而已。”他若无其事地关上窗户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团蜷缩在廊柱后面的阴影,终于微微一动。
弦月从云霭后挣出了一线弧光,照亮了辛夷泪流满面的脸。
临允……还活着!他还活着。
辛夷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,她用力咬破指尖,感受到一丝切实的痛楚,那一刻,她狂喜不已,随之而来的,是强烈到不可抑制的激动与迫切。
四年了,魂牵梦萦,她多么想要再见他一面。
临允没死,还可能已经回了京城……
辛夷忽然想到了一个人。
那种一直以来都模模糊糊的疑虑,终于拨散云雾,骤然成型,在她眼前亮出清晰的轮廓。
4
闻冤铺大门紧闭,外头贴了一张简陋的告示,上书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——“歇业”。
铺子内,一张小案,两盏粗茶,胡说与凌云重相对而坐。
那只名叫“大王”的白猫睡醒了,跳上胡说的膝头,仰着脖子看看他,又侧头望望门外,琉璃珠子一般剔透的异色瞳孔里,似乎流露出了一种质问的意味。
胡说揉了揉白猫的脑袋,“他会回来的。”
大王半信半疑地端详了胡说一会儿,继而一甩尾巴,轻盈地跃落,走到门边蹲下,兀自舔毛去了。从背影看起来,像是在等人似的。
“这只猫真通人性。”凌云重不禁称奇。
“是啊,当初是我捡回来的,结果到现在,它反倒与十七更亲近。”胡说笑了,佯怒地瞪了一眼白猫,“真是个小没良心的。”
提及十七,凌云重的脸上浮起一丝忧虑,左右环顾,将光秃秃的四壁收入眼底。
先前那场暗算,摆明了是冲胡说来的,有一就会有二。
如今十七不在,胡说身边无人,境地更加危险。凌云重原本打算给一个“协查”的身份,让他直接住进大理寺里,方便有个照应。
胡说却拒绝了,大喇喇地睡回了自己的破铺子里,还反过来,劝凌云重宽心。
“太子不会轻易把七皇子的身份安到我头上来。要不然,我这张脸岂不是白换了?上次派人来,倒不是怀疑我,而是咱们重查唐家灭门案,触动了太子的逆鳞。”
“那之后,罗旻招认了旧事,太子那边知道七皇子还活着,却查不出蛛丝马迹,只闻其名,不见其影,只怕是草木皆兵,心里比咱们还要紧张呢。
现如今,他们也许会怀疑‘胡说’这个人,但绝不会动我——因为,我是明面上唯一的线索,他们得留着我,挖出藏在背后的七皇子本人啊。”
言罢,胡说施施然往后一靠,端起茶杯,慢条斯理地吹了一口气。
“所以,现在比的是耐心,敌不动,我不动。我布衣之身,若破例入住大理寺,反倒欲盖弥彰。何况,你那里人多眼杂,也有诸多不便之处。”
这番话,持之有故言之成理,凌云重自然是没有异议的,可也不知怎么回事,看见胡说这副闲适从容的模样,他心里无端有些压不住火气。
那不是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,而是——凌云重说不清缘由,只是隐约这么觉着——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无畏。
凌云重从胡说身上,看得到深思熟虑、运筹帷幄,看得到对真相的执着、对朋友的牵挂,却唯独看不到他对自身性命的顾惜。
他就像是一个临阵的士兵,早就做了马革裹尸的准备,只求胜利,不求生还。
这样的胡说,令凌云重非常恼火。
“下一步,有什么计划吗?”凌云重清了清嗓子,几乎是有些生硬地掩饰住了自己那股无名怒火,音调不自觉提高了。
胡说抬起重影的眸子,望了他一眼,像是一下子就洞穿了好友的心思。一缕无奈的神情在脸上稍纵即逝,他稍稍坐直了身子,将茶杯搁在一旁,竖起两根手指。
“要给红丸案翻案,有两个关键问题,不得不破。”
“第一,红丸为何由药变毒?”
“第二,文宣为何猝然反水?”
凌云重沉声道,“红丸出自唐步青。案发不久,唐步青一家满门覆灭。灭门之人,是曹必等四人。曹必又被招为太子麾下。好一副环环相扣的局。”
胡说点头,“这个局确实精巧,不过,经由唐门一案的调查,我已大致有了眉目,只差最后点睛一笔。相较来说,文宣的问题,更令我意外与费解。”
“听说这个文宣,是你曾经的伴当……”凌云重犹豫地没说下去。
胡说微微苦笑。
“何止如此?文宣的母亲,曾是我母妃身边的婢女。她到了年纪,母妃亲自掌眼,指了个好人家。
再后来,她便生了文宣。可好景不长,几年后,她夫妇俩陆续病逝,母妃挂念故人之子,便接了文宣,着人照料。”
“待我十一岁离宫开府,文宣便进府做了我的伴当。他与我差不多年岁,我们一同长大,形影不离,名为主仆,实则亲如兄弟。”
“所以,我与文宣之间,是两代人的情谊。我了解他,他忠心、正直、勇敢、重情重义。于公于私,于情于理,他都绝无理由背弃我。”
胡说停顿了一下,目光半垂,下意识地摇了摇头,像是直到今天为止,仍旧对当年确凿的事实感到不可置信一般。
凌云重的想法则更为理智,“正是因为文宣与你亲近非常,他的证词,才更有信服力。太子必然是花了大力气来策反他的,权欲滔天,足以令铁骨折腰,罔论他一个侍从?
更有甚者,或许打从一开始,他就是一个故意被安插在你身边的暗桩。”
胡说虽然心里抵触,但也无法否认有这种可能性。
“只是,事发后,文宣就已失踪绝迹,无从对证了,这条线索也戛然而止。”凌云重拧起眉头,愤然道。
胡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,低低吐出半句话。
“或许我们都找错方向了……”
凌云重没听清:“什么?”
“没事,胡思乱想而已。”胡说摇摇头,没再继续。
他曾坚信,文宣不会背叛。可事实却是,文宣的确背叛了他,毫不留情。
这一种极其矛盾的相悖,令当年的七皇子震惊至极,更痛心不已。
那会不会,他的信念与已发生的事实,是能够共存的呢?
胡说扪心自问。
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境下,你不想做一件事,却又付诸行动了呢?
除非,是被强迫的。
可是,文宣没有其他的亲人了,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,能够强迫这样一个正义的人,完全违背良心,去向自己的主子兼挚友,举起屠刀呢?
胡说想不通。